“今天挖掘机把老屋推了,建的时候好几个月,多少人来帮忙,推的时候咋一哈就推了,推了也好,推了也好,我跟你妈都老了,没法维护了,就是柴火那些没地方堆……”今天打电话回家,父亲在那头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关于老屋被推的事,虽然他没有明说,但我知道他是舍不得那陪伴他半辈子的老屋,我知道不是柴火没地方放,是他失落的心没地方安放。
在记忆中,老屋一直是很老的样子,土夯的墙壁四周被烟熏火燎,失去了原本的颜色,黑黢黢的发着油亮的光。房间由于常年没人居住,到处是蜘蛛网,屋顶总是长满瓦松,就连那根顶梁柱也泛着黄。虽然是老屋,但是瓦砾却是新旧掺杂,每年雨水到来之前,父亲都会“上房揭瓦”,一层层的瓦砾整整齐齐地排列着,护住老屋免受风吹日晒,使得老屋在没有人气的几十年岁月里安然不倒。
老屋是爷爷修建的,传统坐北向南的泥瓦房,一共三间,中间一个堂屋,右侧两间房间,堂屋中间一个火塘,为方便烧水做饭,火塘上面还挂着根铁丝。大伯二伯在成家之后都自立新房,搬离了老屋,作为幼子的父亲自然成了老屋的继承者。风雨七十载,父亲在老屋送走爷爷奶奶,也在老屋养育他的子女。随着孩子们的长大,老屋的房间已容纳不下我们姊妹,父亲不得不新建房屋。为此,父亲和母亲没少吵架,母亲主张推倒老屋,在原地基上重建,因为中意的地基占了别家的土地,需要多方协调,人家不愿意,麻烦不说,还可能影响邻里和谐。但一向好说话的父亲这次却异常坚决,不惜用自留地把中意的地都换了过来,因为老屋是父亲与爷爷奶奶最后的联系,他舍不得。于是老屋虽然闲置,但却因此保留多年。
如今父亲已是古稀之年,身体大不如从前,佝偻的身子,连独自拖动楼梯都很困难了,没有父亲的修缮,屋后的檐沟堆满了淤泥,墙角被雨水淋掉了大半,岁月斑斓的墙上刻画出年迈的裂痕,这个见证了岁月更迭、人事变迁的老屋,承受了太多年的风吹雨打,终是老了。
近年来,政府推进脱贫攻坚工作,每家门口都通了硬化道路,邻居们盖的新房越来越多,老屋在村子里成了最为残破的地方,它与四邻的新面貌极不相称,在顾忌村容村貌和危房改造中,老屋自然成了改造的对象,加之老屋是无人居住的空房,只能响应国家乡村振兴,建设美丽乡村政策——推倒。从此,父亲的老屋消失了,看着地基上的墙土和满地狼藉,褶皱的眼角深藏着他对老屋的眷恋,但他连他自己都照顾不好了,又怎么去维护老屋呢。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,为儿女们挣下了新房,给儿女们有了一个归处,然而,却护不住那个生他养他的老屋。(项银香)